作者/张有水
编辑/雪梨王
“和杨槠策在一起半年了，其实我走得很辛苦。”
7月2日，余秀华在一篇文章里透露，她和男友杨槠策的感情已经遇冷。但直到7月6日深夜的“家暴”微博，外界才得知两人情感出现裂缝。
诗人余秀华自曝被小14岁的男友杨槠策家暴。
对外界来说，余秀华是个拒绝被定义和标签化的女人——她不是“脑瘫农民女诗人”，因为她的大脑优秀，智慧超人；不是“流氓诗人”，因为她对爱情的热烈、纯粹，让读者心服；不是个“农妇”，因为她抛弃“无爱婚姻”，休了前夫；也不是“钟祥市作协副主席”，因为作协根本管不了她。
但余秀华有一个脱不掉的标签：爱。她爱生命，爱男人。
余秀华有四个“男朋友”：作家林东林、未婚夫杨槠策、经纪人胡涛、导演范俭。她还爱自己的父亲、儿子。在这之上，余秀华渴望从小缺失的爱，也从不避讳渴望来自男性的性爱。这些爱，让她变得丰满、活泼、快乐，早已超脱了年一夜爆红时《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》里的单一形象。
年，余秀华写诗纪念和青年作家林东林的友谊。
有人不喜欢余秀华，批评她下流、张扬、满嘴脏话，但骂她的人也会承认，她绽放的性情是人类的本性。成名7年来，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爱的歌颂，并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农妇，超越成一个敢爱敢恨、嬉笑怒骂的著名诗人。
“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”，离婚“休夫”，余秀华一次次惊世骇俗。年冬至年春夏，她更进一步，去“睡一个90后小鲜肉”。她嬉笑怒骂，怒怼网上的批评和“封建言论”。骂人的时候，往往明嘲暗讽，用自贬自嘲的方式把对方带进沟里。结尾，还总会甩出一句痛快的脏词。
年，余秀华写诗《我盼望有个六神磊磊那样的男朋友》的配图。
春夏之交秀恩爱、发婚纱照；盛夏之际直播吵架、家暴。转瞬晴雨，让余秀华和杨槠策的传奇情感在近两个月后再次成为热搜。
“家暴”
对于这段感情的走向，余秀华的朋友们其实早有察觉。6月初，在神农架的余秀华给青年作家林东林发信息说，她被家暴了。“已经有几次（家暴）了，她要走对方也不许她走。她爸也不要她回家。”林东林记得，余秀华当时说，自己“差点被掐死”。
林东林问余秀华，要不要报警？余秀华说，不要。
6月24日，余秀华带着杨槠策去武汉见朋友。晚上，大家聚餐，那是林东林第一次见到杨槠策，“看上去挺会来事儿一小伙儿，但这年头，会来事儿往往就说明了心里有事啊。”林东林告诉《凤凰周刊》，俩人“表面上看着还好，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不像表面上那样”。
年6月，余秀华和杨槠策在神农架。
林东林不知道杨槠策对余秀华的命运意味着什么，但他知道，半年以来，尽管两人很张扬地秀恩爱，还公布了婚纱照，但没有举办婚礼，也没有领结婚证。
那天晚上，余秀华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，是四个男人在餐桌前对着镜头摆手势。余秀华配文，“我的四大天王：东林，杨槠策，胡涛，范俭。”
7月7日，平时扮演余秀华“经纪人”角色的朋友胡涛告诉《凤凰周刊》，这次微博爆料的直接原因，是7月5日晚上直播时发生了争吵，6日矛盾激化，发生了家暴。一位余的粉丝于当天下午报警，随后杨槠策离开了钟祥横店村。胡涛说，自己“昨天忙了一整天，现在主要就是保证两人不要再过激，以及人身安全”。
胡涛称，杨槠策的缺点是“脾气暴躁，容易起急”，而余秀华的性格是“口无遮拦”，因此杨便会使用暴力，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”两人的性格和感情都是“家事”，胡涛不想发言太多。但他强调，杨槠策发在抖音上的内容，“跟余老师感情很好，都是真的。他们俩的感情没有作假的成分。”
“家暴”微博发出后，林东林没有去问候余秀华。“我没有去问她的这个想法。她比我聪明，比绝大多数人也聪明，我想她有自己的主意和办法。”
朋友所拍的余秀华。
阴晴不定，大概可以用来形容余秀华和杨槠策最近的情感。
6月30日，余秀华发了一条朋友圈：“有些人真叫姑奶奶生气，说老子配不上杨槠策！杨不就是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嘛，咋，老娘一个‘著名’诗人，眉清目秀，有趣得百年难遇还配不上一个小鸡仔？搞得像我抢了她们的老公一样，切！JBM”。
这是最典型的“余秀华式”发言了——自信、自恋，调侃男人，给男人画漫画（小鸡仔），嬉笑怒骂着回击外界评论，其中穿插着情感强烈的语气词。
这条朋友圈发布6天后，“余秀华被家暴”成了热搜第一。根据7月6日晚22:06的微博，余秀华描述自己遭受过三次家暴。
第一次是5月20日，一个女人给杨槠策发了“”“”“我心里不舒服”等字样。面对余秀华的质问，杨槠策指责她给自己“扣帽子”。用余秀华的话描述，他因此“掐我脖子，差点掐死”。余秀华说，这次行为，有监控视频为证，但监控在杨手里。
第二次是5月21日，很多人去看余秀华，杨槠策也打了她。
第三次是7月5日至7月6日，两人在直播中互相指责，杨骂余的儿子，余骂杨的女儿。余秀华说，由此引发的冲突中，杨槠策“抽了我上百个耳光”。
次日凌晨接受上游新闻的采访中，余秀华称，杨槠策“家暴太厉害了”，“我要出去躲躲，不出去的话会被打死”，“微博发出来后，他觉得我把他毁了，他要来打我。”
随后，杨槠策通过中间人，回应热搜，承认了家暴行为，“打了十几个巴掌，没有掐脖子，没有骂她儿子是傻X。”他认为，家暴程度没有余秀华说的那么严重，打的时候，他“有分寸”，没失控。
这次回应中，杨槠策解释“5·20”那次，是一个买过他很多蜂蜜的“恩人”发的红包，但余秀华拿他手机，把对方“所有家人都骂了个遍”；而最近这次家暴也“有隐情”：“她酗酒，酗酒后她的行为失态；她骂了我家所有人，不止是女儿；她用极其粗俗的语言侮辱我人格后，说要去找别人，我这才没忍住，扇巴掌十几下。”
对于余秀华，杨槠策的表述“爱恨交织”。两次说“我还爱她”，称“让她踩在我肩膀上吧”，又辩解，“把一个爱她的人逼着（得）动手打人，真的是我一个人的错吗？”
“浪漫爱”
此次发微博曝光之前，虽然已经发生了“5·20”的家暴事件，但余秀华没有公之于众。相反，5月20日当天，余秀华在杨槠策的神农架老家，度过了表面上看来“幸福的一天”。那天，杨槠策给她买来一大束“99朵玫瑰”。余秀华用她特有的浪漫口吻说，“这些花换成炸酱面多好。”
在这束玫瑰花前，余秀华身穿白色蕾丝连衣裙，杨槠策身穿西装，两人当众拥抱。余秀华还把手伸进杨槠策的衣服里，掐了一下他的肉。
5月20日，杨槠策送给余秀华一大束玫瑰花。
几天后，余秀华的父亲和杨槠策的父亲，在神农架相聚。直到今天，余、杨没有办婚礼，也没有领结婚证。但余秀华当面喊杨父为“叔”，网上则直呼“公公”，“我公公比我前夫小三岁而已！”
5月4日，余秀华发出的一组婚纱照，彻底公开了两人的恋情。照片中，两人身着婚纱、西装，周围是高山上海浪般的玫瑰花丛。
5月4日，余秀华发布一组与杨槠策的婚纱照，震惊了舆论。
余秀华的喜悦传染给了许多人。她收获了各种祝福，来自文学界、出版界和网友。此后，她反复主动拿两人的年龄差调侃，“每次他们说：好有夫妻相哦，我就白他们一眼。他们说：像母子哦，我就喜滋滋地想握他们的手。他们说：祖孙俩哦！我就高兴死了：就要这个范！”
3月，以及5月上旬至6月，余秀华在神农架度过了两段浪漫的田园时光。神农架地处湖北西部，南邻巫山山脉，北接武当山山脉，平均海拔米，山深林茂，烟雾缭绕，犹如人间仙境。
年3月，余秀华和杨槠策在神农架。
早上，杨槠策为她摆上一桌早餐。碗盘里摆着大鸭蛋、山核桃、花生、瓜子、小西红柿、黑桑葚、大个紫葡萄，旁边高高的喜鹊牡丹瓷花瓶里，插着一束金色玫瑰。
他们去爬山，采野花，认野生植物，看蜜蜂、大熊猫、黑熊。余秀华腿脚不好，有一次爬过一座山，他们花了5个小时。在溪水边一块巨大、发黑的切面石头前，余秀华双手前撑，用嘴唇亲吻了石头。
“早晨醒来，聊天。他说：余秀华，我太爱你了，我希望你死后葬在神农架（因为他一直担心我的身体，怕我突然挂了），说得眼泪汪汪。然后……我们准备下午出去找风水宝地。”一天早晨，余秀华描述了两人的深情对白。但在深情之余，余秀华仍然脱不了她的黑色幽默。
“我还是不甘心”
余秀华的第一次婚姻，始于19岁。那时，她没有选择权，父母替她做了主。丈夫尹世平比她大了12岁，是一个从四川来荆门打工的“上门女婿”。母亲很满意，对人说，“我这个儿子（女婿）是全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又改口道，“身体蛮好的人。”
年，余秀华出生时，因倒产、缺氧而造成脑瘫，导致她行动不便，走路趔趄，说话时脑袋摇晃，口齿不清。高中毕业后，她就辍学在家。在老家钟祥市石牌镇的横店村里，麦田春绿夏*，余秀华是一个卑微的、无用的、让人耻笑的存在。
她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，读到了海子的诗。如一道闪电，点燃了她生命中的火焰。20岁出头，她开始写诗、投稿。武汉诗人、《汉诗》执行主编张执浩第一个发现了余秀华，发给她第一笔诗歌稿费。
让余秀华“一鸣惊人”的，是年1月发表在国家级诗歌刊物《诗刊》上的《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》。北大诗人臧棣称赞她，“是一个很有天赋的诗人”，“写得比北岛好。”
年刚成名的余秀华。
此后，许多记者、粉丝赶到钟祥市横店村，去找余秀华。余秀华则把“发现”她的《诗刊》编辑刘年视为自己的“伯乐”。
成名后，余秀华并没有被诗歌界完全接受。张执浩一直对她的诗歌才华持保留态度，认为余的诗“有浓厚的浪漫主义和夸饰味道”，“语言也很有问题，文本不够结实可靠”，打动人们的，主要是她“悲剧性的处境，作品迸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”。
余秀华彻底改变了“稗草”“麻雀”的命运。她以前的诗作、新写的诗集，成了出版社的抢手货。她走出了之前从未走出过的湖北省荆门市，被邀请到北上广等大城市参加活动，还受邀在北大、美国演讲。年1月，“爆红”半个月后，余秀华被选为钟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但她并不在乎这个官方荣誉。随后，她的两部诗集很快得到出版，她赴香港参加了当年的香港书展，去北京参加朗诵会。
年香港书展上，余秀华说，“诗歌是人间的药，是什么药都可以，都有它的用。”
年10月，余秀华突然提出“休夫”，再次震撼了舆论。前夫尹世平，小学文化，常年在外地的建筑工地上打工。20年里，余秀华过着“无爱的婚姻”。余秀华曾说，她摔倒在地，丈夫从来不去扶她，还嘲笑她。两人还经常为琐事吵架。当然，丈夫也完全无法理解余秀华丰富、热烈的诗歌心灵。
她还讲过，有一次丈夫外出打工被欠块工资，便将她拉到老板的公司门口，让她去拦老板的车，并说，你是残疾人，他不敢撞你。余秀华问，如果真撞上来怎么办？丈夫沉默。余秀华转身就走，心想，在你眼里，我的生命就只值块钱？还不如一头猪。离婚是余秀华心存十几年的夙愿。
成名和版税收入，给余秀华注入了自信。她提出离婚，但丈夫“快走到法院，他又跑了”。尹世平多次说，“你现在越出名，老子越不离婚。”母亲也不同意离婚，觉得损坏了家的完整。但余秀华坚持己见。一天，余秀华在电话里给丈夫下最后通牒，“快点给我滚回来，这个月回来（离婚）15万，下个月10万！”尹世平同意了离婚。作为补偿，余秀华还用版税，给他盖了一套新房子。
余秀华如此解释第一段婚姻。“你暂时可以迁就，一年、两年、三年、四年，你没法迁就一辈子啊。这是我痛苦的地方。他达不到我。”
离婚后，余秀华曾说，“婚姻太可怕，再也不结婚”。在青年导演范俭拍摄的余秀华纪录片《摇摇晃晃的人间》里，余秀华直言，“我还是不甘心”。
参加纪录片《摇摇晃晃的人间》首映式的余秀华。
直到年，余秀华在网上遇到了年出生的杨槠策。
“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”
上一段婚姻结束后，她在村里读屠格涅夫《猎人笔记》，读陈忠实《*原》，读《红楼梦》。她仍然在诗里赞美和呼唤爱情，“爱是一场远方独自的燃烧，是用灰烬重塑的自我／是疼到毁灭之时的一声喊叫／是喊叫之后永恒的沉寂”，“我爱你。我想抱着你／抱你在人世里被销蚀的肉体／我原谅你为了她们一次次伤害我／因为我爱你／我也有过欲望的盛年，有过身心俱裂的许多夜晚／但是我从未放逐过自己／我要我的身体和心一样干净／尽管这样，并不是为了见到你”。
在一本诗集的结尾，她写道，“我爱这浪漫，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。我心孤独，一如从前。”
年，旅游中的余秀华。
此后，在余秀华的社交文字中，出现过许多男人，既有臧棣、雷平阳、陈先发、刘年、朵渔、小引、阿翔这样的诗坛名人，也有范俭、林东林、胡涛这样的私密小友。日常交流中，充满着许多“打情骂俏”和相互调侃，彰显着余秀华独特的“女子豪放”。在与杨槠策的恋情中，还有一个叫“明哥”的人时常出现。
甚至还有歌手李健这样的明星。在一些采访节目中，她多次向李健“表白”，说为李健写了10首情诗，《我喜欢你，李健》《我要拄着拐杖去和你相爱》。李健曾回复，“我很喜欢她的诗，她是泥里生活，云里写诗”。
年底，杨槠策主动在社交媒体上公布两人的恋情，46岁的余秀华曾经沉默。她说，“因为我无法确定这份感情的性质，以及我个人对它的态度。”但她又很感动，“无论如何，他坦坦荡荡，光明磊落。他的家人都知道了，他工作的单位知道了，他女儿知道了。他没有把我隐藏起来，所以，这份坦诚可贵！”
在一首散文诗里，余秀华回忆杨槠策对她的好。听说她胃疼，就给她寄蜂蜜；知道她为情所困，就一步一步从武当山脚下走到山顶，许愿祝余秀华幸福！有一次见面，杨在车站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，“差点把三条腿都冻废”。他们去襄阳旅游，“这个晚上，我们做了很甜蜜的事情，我第一次体验到肉体也会如此美好，打破了我对男性身体固有的厌恶和怀疑，生而为人，到此不亏。”
下雪后的襄阳唐城，属于他们两个人。“静谧的空间里。两个人仿佛在真空里。既有溢满之陶醉，又有溢满之空虚。好在我有凌空之心，不让自己陷入泥泞，也不让他陷入。”
行走在故乡湖北钟祥横店村的余秀华，纪录片《摇摇晃晃的人间》画面。
热恋期里，杨槠策为余秀华推轮椅，“小伙子推得很是稳当，不由感叹：生儿当如杨槠策！”余秀华连续几天喝得大醉，杨槠策“一次次把我背回宾馆，把我洗干净，把我的衣服洗干净，把我的鞋子洗干净。他仔细，贴心地做着这些”。
年3月末，余秀华又写了两首情诗，并声明“这个春天，首先献给杨槠策”。“谁在今夜的雨水里发愁，在春天里/劫走来不及打开的花朵的灯火/我轻轻地爱着你，轻得如同舍生忘死/我爱在土房子里出生的瘦弱的孩子/他的哭声/喷出了花朵。”
几个月里，余秀华的每一篇文字中，都散发着浓郁的恋爱味道。
希望“打我的人负法律责任”
5月26日，他们深入神农架一个群山环绕的安静民宿里，“在谜一样的安静里，村庄是神秘的，人也是。”杨槠策在小亭子里插满了花，“它们有的是新鲜的，有的微微地萎缩了，在我眼里，它们一样美。甚至，我更爱那枯萎，那低垂的模样。下午的阳光轻轻地飘在木椅上，明澈而温暖。”
“此刻，我什么也不愿想起/一个老人拖拉着走了过去，他拖拉的脚步声那么清晰，仿佛一生/不曾荒唐过。”而那时，已经发生了“5·20”的掐脖子事件。
到了6月11日，余秀华的心态看起来发生了变化。她在一篇文章中说，已经好几天没有看书写字，“身体和情绪都乱糟糟的，就生起了对这个人世的厌倦。和这个男人寄居在这里，到底了无归宿之感，早上醒过来，身边的这个男人陌生又熟悉，陌生之感和熟悉之感都让人不舒服。”
余秀华，纪录片《摇摇晃晃的人间》画面。
此时，两人已经开始吵架，杨槠策吵架时会恶狠狠地对她吼：“你不愿意把你横店的花花草草搬过来，你压根就不想在这里过日子！”余秀华感叹，“也许我注定在这个世界上无法找到归宿。”
吵架让她疲惫。成名后的多年里，她骂过很多人，到处用文字调情，但始终摆脱不了内心的矛盾。她想起有几个母亲给她的留言：“如果我的儿子找这么一个女人，我先把她的腿打断了，自己去蹲监狱！”另一方面她又不肯屈服于世俗，“有的人的残疾是显现的，有的人是隐形的，特别是思想的残疾，观念的残疾。”
在村里读书写作的余秀华，纪录片《摇摇晃晃的人间》画面。
但在和杨槠策的情感里，她再次意识到14岁的年龄差距，“我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人，拖着一副千疮百孔的躯体承受着命运给我的灾难和偶尔的甜蜜。杨槠策，犹如一个新生的世界，我更像一个旁观者，看着他如何平地起高楼。”
她对这份感情变得消极：“我就是这个熊样，你爱或者不爱，什么都改变不了我！”
7月2日，余秀华感到强烈的孤独无助。这段爱情成了她痛苦的根源，“我的身边多了这样一个人，其实每个人来到生命里都像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，你既然享受了他带给你的好处，也要承受他带来的风雨。”
时间越久，两个人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凸显。余秀华说，在神农架的时候事情太多，杨槠策的脾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，“一点很小的事情就会引起一场大波浪”。她感到难过又沮丧：这样的相处实在太累，“人们怜惜他年轻，找了我这样一个年纪大的残疾人。但是谁又心疼过我这么大年纪还要承担网络的暴力，谁心疼过我，别人诋毁他的时候，他会把这些放在我肩头呢？”
参加纪录片《摇摇晃晃的人间》首映式前，化了妆的余秀华。
此时，余秀华体会到女子出嫁后的“无依无靠”。6月初，余秀华的父亲在神农架住了一段时间后回钟祥横店村。他对这个“女婿”很满意，“说只要他能好好地照顾我，坏脾气也可以视为五彩斑斓的豆花屁。”
但父亲显然不理解女儿的担心。走的时候，余秀华看见父亲因为股骨头坏死，“一瘸一瘸”。她说，多年来，她把父亲视为最大的靠山，“比神农架的任何一座山都要大”。但如今，他“老得像一棵山脚下低矮的杂木，卑微地低垂在生命的暮年”。余秀华觉得“背后空了，心也虚了，阵阵山风吹得我如同破损了的风筝，浮云一般起自于我眼前的山腰”。
多年来，余秀华清楚地知道，自己的残疾、诗歌、惊世骇俗，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一根刺，网络时代里，别人看她，也“如同一个玩笑”。在父亲离开神农架的那天，她似乎失去了一股气。“到现在我都没有仔细打量命运的安排，一直把自己当成一叶孤舟，在黑漆漆的命运的海洋上随波逐流，我是没有力气把握自己的命运的。”
行走在湖北钟祥横店村的余秀华，纪录片《摇摇晃晃的人间》画面。
7月6日晚的微博和第二天的热搜，显然也不是余秀华想要的。她不愿意把自己贬为一个“娱乐花边新闻”的主角。因此，很快，她删除了那则“家暴”的微博，回复大家：“我这一生，走得实在辛苦，我一直咬牙坚持。如果我坚持不下去了。我希望刘信达（注：微博上一个骂余秀华的人），侮辱我的人，打我的人负法律责任。”
7月7日，余秀华已不再接电话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