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篇文章收录于百家号抗击新型肺炎专题人物栏目#战疫日记#中,本专栏将聚焦真实的抗击新型肺炎人物故事,众志成城,为真实发声!
蔡毅医院的疼痛科主任,主攻微创治疗颈椎腰肩痛,从1月28日开始,他主动申请到抗疫一线,成为一名临时的「抗疫医生」。
他管医院的发热二区病房,在这里,不到10天的时间里,他经历了患者的离世、同事的被感染和自己作为一名医生职业观的重塑。
我们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一条朋友圈,在那条朋友圈里,他写下了自己科室的护士感染新型冠状病*肺炎后的经历。故事不长,他说自己不到20分钟就写完了。但他的这段文字被截图下来,在网络上疯传。
2月3日,蔡毅医生接受了《人物》的采访。这位外科医生讲的多是实在话,采访中时不时还伴有笑声,他说,自己的个性就是这样,比较「匪」,他希望在疫情之中,医护人员传递的不止有悲伤。
他希望通过这次采访传递出去的声音是:接下来的两周非常关键,大家务必做好居家隔离,不要对不起医护人员的牺牲;希望有人能捐献一些呼吸机到武汉,救治更多重症患者。
以下是他的讲述——
文|罗芊
编辑|金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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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现在不存在什么呼吸科的医生,全院都是呼吸科的医生。
我是从1月28号开始到一线的。内科医生不够,外科医生经过培训上岗支援一线,培训就是把这个病种增强了解,在用药上做一些培训,至于抢救这些,我们外科什么都见过,抢救流程我们都十分熟悉。当时,医院基本所有的外科医生都报名了,我有幸第一个报名,就第一个上去了,我也搞不清楚今天几号,连续工作多久也不记得,就这么过。
其实进一线之前,我真的没有发现有这么多的患者,进入到一线我才知道我们内科医生有多么辛苦。头天6点钟开病区,9点钟收病人,第一天就收了19个,第二天病区就满了,现在我们科室收治了33位住院患者。
我的原计划是带5个男医生上一线,女生做第二梯队,后来发现不行,为什么?首先病人数量超过了我们的预期,并且有些患者危重症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期,第三就是防护服非常笨重,防护眼镜还经常起雾,人站在几米之外就看不清了,说话也听不清,要扯着嗓子喊,工作效率明显降低。
发现这个问题之后,我把另一个院区的疼痛科门诊关掉了,科室的全部年轻医生都上一线了。我们疼痛科有12个医生,只有一个48岁的医生我让他留在家里,年纪大的感染了预后不好,其他的医生全部过来了,科里的护士也全部来了,这样才能把每个人工作时间相对缩短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。
前两天,我们科一位护士感染了。我接起她的电话,先听见哭声,心里就咯噔一下。她一感染,最难受的是什么?医院都知道了,同事们再见到她的时候就要避开她,如果我们不避开,就容易被感染。你想一想,昨天我们还在一起上班,今天被感染了,别的同事还绕着我走,这多难受。
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接近她,但是同事还是有情感,这就是「上头」,那没有办法,我们看到自己的同事这个样子了,谁把她送回去呢?谁安慰她呢?
我加了层口罩,问她回家隔离还是住院,她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,说家里有父母,也不想住院,想在外面租房子隔离。我说好,陪她去拿口服药,去找住的地方。她很快就从我们医疗职工集中居住的如家酒店撤出来了,她去整理东西的时候,我告诉她我也有点怕,所以去洗个热水澡杀杀病*,然后再开车送她,医院去消*她的住所,我是背着她的。
路上,她还是决定给妈妈打电话通知情况,她父母疯了一样要往这边赶,她哭着坚持不让父母过来。最后我们到她家楼下取东西,父母和她男朋友远远地见她一下,说几句鼓励的话,她妈妈已经哭得不行了,我还要打断他们,「身份证快点拿来,你们走!」这个护士也很冷静,嘱咐她男朋医院做检查,排查。
看到她感染了,另一个生病的护士怕人手不够,自己就把长头发剪掉,要上一线。我看她身体不舒服,想让她休息两天的,但是她一看到同事感染了,就跟我说,「倒掉了一个我就上,今天就上班」。其他地方我不知道,我们科室到目前为止,没有哪个说我现在病倒了,我现在不舒服,要退下的。
相反我们医疗人员和护理人员,特别是护士,很多老公拉着不让来,爸妈拉着不让来,都没用,她们把家里的电话掐断,主动报名,直接上火线,谁去鼓动她们,没有人鼓动她们,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。而且在一线,很多护士工作的时间要比医生长,这让我觉得女人的抗压能力比男人还强。
医护人员在群中主动医院微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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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那个感染的护士她父母和男友去做了排查,结果很不好,父亲也被感染了,片子比她还严重。
和17年前的SARS相比,这次的病*传播性比较强,传播比较隐蔽,而且比较快,在潜伏期就可以传染。医院有些员工没有任何的症状,排查出来,显示已经感染了。但和SARS相比,它的*性比较弱,年纪大的患者、一些体质比较弱、有基础疾病的患者,危险性会比较大,但一般年轻的患者预后都还好。
而且它的治疗手段也和SARS不太一样。SARS起病比较急促,早期可能会用大剂量的激素,到毫克的激素,但这次,我们大多推注的剂量才40到80毫克,除以40,25倍的剂量区别,很大的差别。所以很多人担心的治愈后遗症,比如股骨头坏死这些使用激素的后遗症,这次来讲的话,发生的几率要小很多,所以说大家可以放松点儿。
面对疫情,最了解这个疾病的是医护人员,我们都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感染,但我们相信自己年轻力壮,即使感染了,不会有太多的并发症,甚至居家隔离就有很好的效果,我们有这种底气,外科医生身体都不错的,我们已经想到了如果感染之后会是什么样子。
但是当我们真正知道被感染的那一霎那,那个情绪波动,作为「人」来讲的话,是不可能规避的,尤其是自己的家人也被感染了,那种内疚真的难以形容。
我们每周都会集体做一次CT排查,你玩过那个玩具吗?按鳄鱼嘴巴里牙齿的那个玩具,那个玩具就和我们拍CT一样的感觉,按着按着,不知道谁是中标的那一个。你可能什么症状都没有,一做CT,发现自己被感染了,我们就是这个心情。我们科室这个被感染的护士做了三次CT,前两次都没有,这次有了,你说它能够预测吗?预测不了。
每次大家都会相互鼓励,科里的年轻医生说,「老大你先上」,我一般也会第一个上去。之前有两天,我觉得很累很累,眼睛也不舒服,我怕万一有事,晚上就自己一个人去拍CT,我出门发动车子,脚踩在油门上,腿都有一点发软,因为我觉得我所有的症状都符合,而且我跟这些患者近距离接触了,最后拍出来没问题,我才放心。所以每次拍CT,我们都会一起拍CT,因为一个人去拍真的很需要勇气,万一查到自己是中标的那一个,特别需要同事安慰。
某种程度上,这种「怕」就是一种本能。举个蛮简单的例子,假如说你现在有胆囊炎需要开刀你慌不慌,把胆囊切掉,也不会死,但是我现在告诉你马上开刀了你慌不慌?这个疾病我们目前整个治疗才几周?谁能够保证以后有没有什么问题?我们都是年纪轻轻的人,肺上破坏了一道,痊愈了以后有没有影响,你也会担心是不是?而且还是有年轻的患者拜拜的是吧?要是运气不好,我正好是那百分之几呢?所以说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吓一跳,你明知道这个病预后还可以,但得了病总是不舒服的。
幸好我这个人还是比较「匪」,我是武汉人,我们武汉人就是「匪」的。我们同事每天在防护服后面写名字,我从不写加油,经常给他们写,「*王1号」,「*王2号」。我的个性就是这样的,我是一个外科医生,做手术经常会碰到各种问题,所以我们要有很好的抗压能力,要保持理性乐观。
这些天,很多同学安慰我、鼓励我,给我送物资,同事也总说,「老大你不能倒」,我说不要紧,还开玩笑,哪天我感染了被隔离了,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发朋友圈了,是吧?
这个被感染的护士最后还是决定来住院,和她的爸爸一起来,住在一间病房,我不会过多鼓励她,她知道最真实的情况,也知道最真实的预后,她心里过了那个不舒服的坎就好了。
医院微博3
之前在疼痛科,开科五年,我主要是做微创技术治疗颈椎腰肩痛,基本不怎么会开死亡记录,怎么写我都不会,今天早上,我收治的一个重症患者没抢救过来去世了,所有东西我都要从头学,真的是这样的。
这个患者是自己开着车过来看病的,60多岁,是个高级教授,现在规定是,新型冠状病*肺炎逝者家属是不能和遗体见面的,所有遗体都由殡仪馆统一处理。
这位患者查核酸是疑似阳性,从他的影像学片子看,基本上是确诊了,但他的死亡证明上,我们也只能写疑似新型冠状病*肺炎,除非查出来确定是阳性,才能写确诊。这两天大家都在谈诊断标准,从临床来看,核酸这个检查老实说很多医生也不认可,因为很多病例我们从影像上进行检查、比如说通过CT,肺部的改变我们可能看得更清楚一点点。核酸检查采集样本,如果你采得不够深,很有可能会显示阴性,假阴性,它需要反复地测,所以我给所有患者交代的都是不要太过于